千万人的脚底,千万人的汗血,在荒山大漠,丛林荆棘之间,开辟出了千万条的路。
路纷歧复杂,往来交错,伸展在我们的前面,宛延在我们背后,也纵横在我们的四周,它能引我们到罗马,也能领我们到蒙脱卡罗;它上通天堂的大门,下达地狱的庭堂;能走到圣人的居室,也通着魔鬼的住宅。不管是人间天上,只要有这么一个地方,一个境界,我们便能从地上找到一条直通它大门的路。
谁说条条路都通到罗马呢?通到罗马的路固然多,但并不是每一条都是正路,正路是只有一条,正像天空只有一个太阳一样,……正路又和太阳不完全一样,……它不但照亮人们的眼睛,却更深入地照亮了人们的心。它不容易被每一个人找到,世界上有盲的眼,然而更多的是盲的心,盲眼的人不一定是盲心的,但盲心者的眼睛却永远看不见太阳了,他们在莫明其妙的路上走着,徘徊,彷徨,踌躇,彳亍,苦闷,烦恼,嗟叹,感伤,下泪,哭泣,发疯或自杀,也许正路就在他面前,但他却突然又拐弯或者歇下,回转了,也许他已经踏上正路,然而他怀疑,怯懦,动摇,恐惧,又使他走上了歧路。
天下尽多着一世也找不着正路的人,他们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自己应该向东向西,还是向南向北,于是一部分人失望了,一动也不敢动,老死在十字路口;一部分人走动了,任着自己的脚步走去,他看不见什么,只在黑漠漠的一片里瞎摸。
但正路却是光明的,找到并且认清了正路的人,能够用自己的心看到那光明,他会听到自己的心在歌唱,会看到自己的眼睛在发着希望的闪光,照亮了自己的前路。
然而正路是并不平坦和康庄的,平坦和康庄……倒是歧路
走着正路的人太少,所以它至今还没有平坦和康庄;走在歧路上的人太多所以它被人踏得平坦和康庄起来了。
正路上有着嶙峋的石块,有开阔的洼地,有根深蒂固的荆棘,有源远流长的蔓草,还有流行着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伺候着的猛兽;这些东西使人却步,叫人害怕,然而它那里也有清澈的流泉在旁边曼呤,天真的小鸟在近处低唱,情幽的野花开得芬芳,成双的蝴蝶在活泼飞舞,它纵然危险和崎岖,但也有美丽和真实,更重要的,它引人走到光明的地方,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目的。
我们要为自己,更重要的是为子孙而去开辟这条正路。
所有的歧路,封闭它们吧。 ——十月十三日
原载于一九四三年十月十八日《民主报》之《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