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禺霖作,三幕剧。载《天下文章》第二期 且先不要看剧本,单看这个有魅力的题目吧,这自然而然是一个游击队的故事。黑夜里,山林中,,一个个生龙活虎般的健儿,大刀长矛,洋枪土炮也许来一个夜袭,杀他妈的百把个鬼子,也许来一个伏击,把大批鬼子打得落花流水:于是高唱着凯歌,胜利而归。这真是一个满痛快的故事。但我们的剧作者却另外有他的打算,他写得并没有这样直截了当,因为他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单写光明面,不如用黑暗面来反衬来得有效,要写游击队的胜利,不如写敌人的失败来得出色,许多于是巧妙地,让那个“土匪”窝——西山,远远的躲在“派出所”的窗外,却又严密地监视着屋里子的动静,他让几个并不是“西山”里的龙虎来做主角,而让真正的主角隐现在背后,——这巧妙的安排,是获得相当的成功的。
从剧情的发展上说,这个故事,是一种离事实并不太远的理想,也可以说,这个戏,是离现实生活并不太远的戏。它从秃子尤的穷困开头,写到他要去做“官”。写到二个弟兄:白张飞的倔强和猴四的精灵,以后又写到“龙虎”们的下山,前面是气势汹汹的争执,后面却静悄悄地搬走了一大批军火,最后是,那批“龙虎”们又下山来,让秃子尤二做隐了他的“官”,而他们则从敌人那里骗到了军火和“办公费”,于是一个光明的故事结束了。
这故事是光明的,他说明了游击队不但有勇并且更有的是智,他们能够整百整百地混进敌人占领了的北平,他们能够不动声色地从一个“老胡子”的屋里搬走拾挺机关枪,五百手榴弹和二百支自动步枪,而且能够骗得通行证搬出城去,而叫守城的士兵向他们敬礼,他们有好到自己的也满意的组织和训练,他们的目光远大,不求一时的痛快,而能意外地释放了已经落在他们手中的敌方的特务员和秃子尤二,以便继续骗他们所需要的军火和“办公费”。
而要故事片的反面,正对着游击队的智勇双全,自然反映出了敌人的愚笨和怯懦。他们的特务员胆小如鼠,不敢见人,却又有着相当大的权力能够随便答应人家一个“长”一个“员”,那十挺机枪和几千元“办公费”:他们也只是像鼓里的老鼠一样,什么事情也没弄懂,轻易就把整大批的武器送给一个“胡子”出身的“派出所长”,也轻易相信了走狗的鬼话,而以为他们已经招安了一大群的“土匪”。这真是一个理想的人物和故事,可是我们却也从这里看出了,我们的作者还不够真实,这些“西山”的“龙虎”只是他理想中的人物,这“西山龙虎”也只是他理想中的故事。我想,作者非但没有当过“官”或“土匪”,也因为他假如看到过伪军拿木枪作战的消息,他就决不敢把大批最新最好的家伙随随便便送给一个“派出所所长”了:假如他看过描写日本特务的书,他也决不敢随便让几百个“土匪”大大方方地走到北平城里去送死:假如他在“土匪”堆里混过,淘过,决计不会叫他们排了队让特务去点数,也决计不肯叫他们和已经做了“官”的秃子讲大半天的空话。……
揭露黑暗,刻划光明,这是对的,但第一要注意“真实”,把人物的故事都太理想化了,暴露落空,刻划也变得浮夸了。
但是,话也得说回来,这剧本还不失为是够得上水准的,上面的缺点——不真实的缺点,是故事的背后的,是隐藏着的一面,它并不会影响阅读和演出。当人们读完它的时候,也还是能得到一点什么的。剧作者的想像力,是丰富的:这丰富的想像力是小市民的特征,这丰富的想像力使他获得了处理题材上的成功。他是懂得那技巧的,并且很好地应用了。在人物的创作上说,这一群角色虽然完全……是作者的另一社会阶层的人物,但在性格的描写上却是有相当的成功,在这方面,这是值得特别指出的,剧作者显然曾化了青海省工夫去搜集他所需要的语汇,在语汇如此贫泛的今日,创造不出新的,则搜集大众的各式各样的语汇,这也不失为一个有意义的工作。总括地说一句,这虽不是一个顶好的剧本,但是确也算不得坏,作者的意识是正确的,作者的用意是善的,而作者处理题材的手法,确也有许多可取的地方。
原载于一九四三年九月二十《中央日报》福建版《中央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