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工作的關係,一向很少機會和朋友們見面談天,最近,因為“沒有事情找事做”,和幾個朋友擠在一起,久不見面,談話便比較多了一點。
談的話自然很雜,大部分是關於自己的或和自己有關的,不足為外人道也。但偶爾也轉述一點屬於新聞之類的話,如某人到某處去看太太了,某人又到某機關去做了什麼之類……其實說起來,也是不足道的。
但也有足道的:偶然的一個朋友說,某人因為過不慣永安的生活,打算走了。
這裏所說的某人,也許是那位朋友的朋友吧。至於和我,有過幾面之緣而已,我實在還不大敢貿貿然引為我的朋友。但是,站在我做一個文學學徒的立場上,我是應該認她為前輩的。
廢話少說,“言歸正傳”。那位先生因為過不慣永安的生活而想走了,這倒頗引起我這個不知趣的傢夥的感慨。但定名之前發牢騷,也是不對的。我倒是想真心誠意的勸這位先生,不要逃避現實,現在不再是享樂的時候了。
當然咯,山城的種種,實在是太不能使人滿意的:這裏沒有寬闊坦平的柏油路,這裏沒有二十四層的摩天大廈,這裏沒有電影院也沒有咖啡館,更沒有跳舞場的影子,這裏少有高貴的中西紳士,也難看到的兜風的流線型汽車……這裏是簡陋,貧窮粗獷,還帶著多少的野蠻的色彩,對於一個久居於大都會中的人,過不慣是難免的。就拿自己說,雖然多年的流浪生活把自己磨粗了,但有意無意之間總會想起山明水秀的江南平原和紙醉金迷的~~~~~~來。
但是我終於用自己的理智把這些回憶去掉了。生長在一個大變動的時代,我們是沒有理由再逃避戰鬥的!說生活第一,是對的,但假如為了生活第一而拋棄了工作,忘記了所以生活的緣故和生活的意義而繳械投降,作為生活的俘虜,那卻是萬萬要不得!
是高爾基吧,說過這樣意義的一段話:
兩種不斷矛盾著的熱望在一個人身上衝突起來,是越來越矛盾了,一種要做得更好一點的熱望,和一種要過得好一點的熱望。在現存的生活的混亂下,是沒有可能使這兩種傾向和諧起來的。
這話真好像在給我們寫照似的,說得如此透徹,正中要害!許多人陷入於這個矛盾中,無法調和。我們就要在這矛盾中矛盾完這一生嗎?不能!也不會這樣,當現存的生活的混亂解決以後,這矛盾便被統一了,既然做人得更好一點又能活得好一點的日子是必然會來到的。但是在今日,“兩者不可得兼”,只能在兩者裏挑選一個:
要做人得更好一點呢?還是要過活得好一點呢?自己挑選吧! 原載於一九四四年 三月 二十八日福建省永安市《民主報·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