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開宗明義,先說題目。
我一向很忙,雖沒有老婆子女,但為了自己碌碌無能,養自己一張嘴也頗不容易,每天至少要辦公八小時,星期天是放假,不算在內。
養了一張嘴是否就算是生活了呢?還不!年紀還輕,總得讀點書,於是乎加了一重忙。
然而還不肯甘休,“沒有事做找事做”,愛管閑賬,——又加了一重忙。
這樣忙下來,時間就很少~~~了。然而——又是然而,還要寫隨筆。
這便是偷閒寫成的隨筆。——要好,是不見得的。
二、
我的記性一向很壞。但這一次,不知為什麼,卻想起青年節已經改了日子。——快要到了吧?向牆頭上一看,果然,日曆上是紅紅的廿六兩個字,扳扳手指頭,快了,搭頭搭尾還有四天。
這樣我便高興起來。——我也算是一個青年。這高興,可以分做幾點來解釋:聽說青年節有放假,這是第一個原因;其次呢?我想一想,現在的各式各樣的節日可算多啦!~~~民節,工人節,婦女節,教師節,兒童節,記者節,戲劇節,美術節,青年節,——也許還有吧,記不清了,收住。青年,是一向被承認看不起的,乳臭未乾就是最好的罪名。但現在時代不同了,不但青年有了節,連“乳臭”比我們更“濕”的小孩子——兒童們也有了他們的“節”了。然而“乳臭”全“濕”的嬰孩和“乳臭”已“幹”的成人和老頭子卻沒有專門的“節”,這可見大家現在尊重青年,對青年另眼看待了。——也很使我高興。
三、
說大家在尊重青年,這大概是不錯的。
但是為什麼要尊重起青年來呢?青年們乳臭未乾,論學問,不及成年的大學教授;論力氣,不及成年的工人;論經驗,論世故,更不及成年人,而論救國吧,也還不及前方的戰士和後方的生產者,——他們也是成年人。
那為了什麼要尊重起青年來呢?
沒有別的,就因為你是青年。有希望,有前途,有崇高的希望,有遠大的前途。
成年人雖然比我們強,但他們已把路走完大半了,而我們卻剛剛上路,我們會走到更遠的地方去。
這是我們被尊重的原因。——假使沒有了希望和前途,那是應該自己感到慚愧的。
四、
應該如何紀念青年節?這是大家要問,也是大家應該想一想的問題。
依一般的例來說,紀念,無非是紀念而已。開會、演講、放假、掛旗、頂多再加遊行、提燈,了不起了。看報紙,還要舉行演講競賽和論文競賽,這是比較實際的紀念了。
但我希望,紀念不要單注意形式——形式自然是重要的,但內容卻更重要。徒然開會、演講、……鬧哄哄的過了一天,第二天睡眼朦朧的起來讀書或辦公,就把青年節甚至青年忘掉了,這紀念是空的,得不到什麼好處。
紀念青年節,應該確確實實來做。既然是尊重青年,就應該正正經經來尊重,不要把青年當作廟裏的菩薩,抬出來出一天會,就丟在壁角裏,再也不去理會。這種出會式的紀念,我們是不敢贊同的,因為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意思。我們希望的事,是確確實實為青年解決些實際生活上的苦痛和困難。不但是生活必須的衣食住行,還要顧到學習和工作的種種方面。
其實何止是青年節,一切節日都應該如此打算才對,徒有形式,熱鬧一天,結果還不是熱鬧一天就完了?
五、
為什麼青年節要在三月廿九呢?
我不大清楚。有人說,是為了去年“三、二九”是青年召開什麼會的緣故,這也許是的。“五四”在中國歷史上雖自有其價值,但卻是缺乏組織和沒有明確的中心思想的學生運動,比起有組織有主義的青年團,自不可同日而語。
還有,某些神經太靈敏的人在想:“三二九”是一次轟轟烈烈的然而是失敗了的革命戰役的紀念日,把青年節排在這一天,是要我們學七十二烈士的樣,爬到黃花崗下去吃野食嗎?——不是的,我們只能學習他們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精神,卻不可個個去做烈士。——烈士固然值得後死者欽敬憑弔,但大家都去做烈士,中華民國不要變成烈士國了嗎?
所以這種無謂的——也可說是太老套的想頭是應該去掉的。我們唯有在此時候檢討自己,策動自己,充實、全健自己,在賢明的領袖之下,向光明的前程奔去,才是正理。
——三、二六。
原載於一九四四年 三月 三十一日福建省永安市《民主報·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