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寫一點什麼,然而我不知道如何寫下我的第一個字。
我的心像被什麼壓住了似的,窒悶而沉重,它似乎想逃走,但又無處可逃;它想呼喊,然而它的喉嚨被扼住了;它掙扎,真的,它掙扎著,以不可遏止的力量永遠掙扎著。
然而我不知道如何寫下我的第一個字。
我望望窗外。
窗外是一片青翠的春色,雖然灰白色的雲層死死地蓋在上面,但它掩不了那春色,更掩不了那蓬勃的生機啊!
現在是殷紅的杜鵑的鮮花開遍了原野的五月呢。然而我這裏沒有鮮花!
不,我這裏有,有比鮮花更可寶貴的東西,鮮花又有什麼用呢,縱然給有閑的人們去污蔑、攀折、狎玩罷了,我們需要更有用的。
世界上難道只有鮮花值人頌贊嗎?不,我們要以默默的言語,來頌贊那春天的播種者,他走著,——穿著破衣,光著頭,赤著腳,走著,把春天那樣碧綠的秧插進廣野的大地裏去,讓它們發~~~滋長,他流下的是汗與血!他何曾想到自己的命運呢!
我在心裏默默地頌贊那春天的播種者,他以自己的苦難換來眾多的歡樂啊!我把眼光凝視在空白的原稿紙和禿頭的毛筆上,我不知道如何寫下我的第一個字。然而寫下也不是徒然嗎?
——五、一
原載於一九四四年 五月 十七日福建省永安市《民主報·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