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一种极端的心理上的矛盾袭击着某一些中国人,他们一忽儿大骂现状如何如何不好,盛赞古人如何如何好;一忽儿,却又有着对未来的憧憬;接着又忽然说起现状不可改革来。举例来说,一方面希望中国赶上西欧国家,一方面又盛赞中国古时的无为之治,而忽然又说,还是现状最好……如此云云。
能够希望将来要赶上人家,这是好的,但一方面想进步,一方面又死死的咬住说现状最好,这矛盾也似乎未免太滑稽一点,至于再要迷惑于逝去的岁月,那更不知将如何是好了。我奇怪咱们的同胞,难道真的因为有了五千年的悠久历史,连脑神经细胞也和别人不同了吗?这真不知将从何说起?
然而这明明又是事实,并非说山海经。有人说这是中庸之道:既迷恋过去,又赞美现状,也希望将来,三位一体,中庸一下,把牠们中庸起来。——这真是伟大之至,使我们浅薄者只能瞠目咋舌,叹观止了。
假如说中国是特别不闻于外国的,那就无话可说;假如说中国的社会和历史的发展是别有法则的,那自然更无话可说。要不然,则常识告诉我们,历史也告诉我们:复古是没有这~~~事的,维持现状也只能说说,横在面前的路只有一条,这一条路是什么?撇开陈腐的枷锁,冲向自由的天地。
前进的路当然不是平坦的,革新也免不掉有些痛苦,所以这条路迷恋过去者不能走,赞美和要维持现状者也不能走,因为他们是无法忍受这些痛苦的。要走这路,一定要有撕破自己的假面,割掉自己的毒疣,而毅然忍受一时的苦痛的勇气!
五月廿三日
原载于一九四四年五月二十八日福建省永安市《民主报·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