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黄景山人文社会背景概况
在大自然中,各种动植物的发生、发展,都有其特定的生态环境。同样,文化艺术的发生、发展也应有其特定的生态环境,但是文化艺术的生态是以人文社会为背景。在对闽西北的大腔傀儡戏的调查中,我们也发现人文生态对其艺术生存与发展所起的作用,因此,在对黄景山大腔傀儡戏作全面介绍之前,有必要对黄景山社区的人文社会情况作一些简介,通过对这些资料情况的了解,我们对于大腔傀儡戏才有一个完整的认识。
(一)自然地理情况
黄景山村位于青水乡政府所在地西侧,距乡政府三公里,距永安市城区六四公里,距省城福州三五O公里。该村东界本乡青水村,南邻百岂丘村,西靠丰田村,北接龙吴村。村部海拨八百多米,处于境内最高峰(一顶峰,海拨一三一一米)山腰间的陂地,故全村地势倾斜,呈崎岖不平状,拥有土地总面积七千多亩、林地五千多亩。由于年最高气温三四.二℃,最低气温一七.三℃,年平均气温在一六℃左右,故村内气候优良,物产颇丰富。农业以种植水稻为主,兼营豆、麦,畜牧业以养猪和家禽为主,养牛专供耕田役用,兼之竹木茂盛,笋、竹均高产。一顶峰为青水境内四大胜境之一,风景优美,更有峰后数万亩草场,牧养业前景可观。
(二)人口与姓氏
黄景山村一三O户,总人口五八O人。住房较集中。民国时期,黄景山村只有四十四户一五七人;一九五一年还只是四十五户一七五人;一九八二年六月三十日普查时,拥有住户七十六户四三O人。
村内居民原是郑姓,后王审知第三十二代孙从十八盂(现青水丰田村三百寮自然村)迁来居住,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现村里还有陈、康等姓,全村居民以王姓占绝大部分,陈、康为少数。村内方言主要是青水本地土话,由于青水乡有钟、林、郑、王等五十多个姓氏,历史上先后从各地迁居这里,故各村方言多,久而久之,黄景山人听得懂永安话、大田话、闽南话、槐南话和上杭话,是个方言混杂区[1]。
(三)王姓入闽开发史资料
一九八一年永安市文物普查时,发现了唐末梁初开闽王——王审知之衍派族谱《太原王氏族谱》一套二本、族谱确载王氏祖祠「罗兜祠」及其母河涧夫人徐氏墓,由此揭开了鲜为人知的开闽王王审知家族史及青水乡龙吴村、黄景山村王姓的由来。据该谱《太原王氏族谱——入闽建国纪略》载:
谨按唐至僖宗朝,黄巢作乱,盗贼纵横。继而朱李争衡,州郡割据。我潮公暨审邦、审知公,兄弟三人,乃河南光州固始县人,俱材勇,寿春王绪。于光启乙巳年元年,招为前锋,八月奉敕下漳泉讨廖彦若,时以道险粮少,绪令军中无得以老弱自随。唯潮公兄弟,扶其母徐氏以从。绪责曰军行有法,无不法之军。潮等对曰,人皆有母,无无母之人。绪怒欲法之,诸将请免时有望气者谓军中当有暴舆之人。潮怒欲法之,诸将请免有望气者谓军中当有暴舆之人。绪潜视诸将,有勇略魁梧者,因事杀之,众灈。军有刘全行者擒绪,绪自杀于是无主,众推潮公。公辞乃除剑划地。祝曰拜而剑动者,奉以为主。至审知公拜,剑三跃于地,众以为神,罗而称之……潮病,唐以审知权节度,诏审知校刑部尚书节度观察留后。审知让兄审邦不许。十二月潮公卒,诏以福州为威武军拜审知为节度留后,累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中书令。乾宁四年册记越王无诸传,示诸将吏曰,闽自王,古国也。不王何以镇此地乎。群下遂共尊为大闽国王席先世之余风,猶禀唐正朔未几延翰殂弟延钧立癸正月。闽王延钧称帝……南唐王李景因其乱而乘之,横溃莫支,部将留从效送欵于金陵。李仁达投降于吴越,刘琼尽忠殉国。延政公只一建州之地,势穷蹙乃弃建州,而闽王,唐仍迁我族于金陵,其余子孙散处四方不可胜记。如今邱山岩前等处皆延钧公派,洪坑西溪等处皆延政公派。总计我氏入闽自潮公起于唐景福壬子,传审知公,及延翰延钧继鹏延曦政公,七主五十四年云。时光绪三十四年岁在戊申三秋上幹裔孙邦基谨志[2]
该族谱衍派世系之第三代传祖王继成一条,记载了其为黄景山王氏之祖,由此可证黄景山王姓为王审知之衍传支派,据其<入闽始祖世系图>载之:
第三代 继成(延政长子)字伯立,号龙,掌南郡诸军事道州剌史加平营兵马都监,妣韩氏夫人,生一子。崇襄洪坑黄景山等处祖。[3]
至于王姓在永安青水乡的开发情况,近人根据《太原王氏族谱》所载资料,以及缜密的调查,初步弄清其发展轨迹。如《青水乡志》人物篇<开闽王光坑开基始祖的王审知>载:
唐僖宗光启元年,(885)黄巢起义时,公年二十六岁和兄王审潮加入王绪 的起义军,南下入闽,征讨八闽疆界。
翌年春月,王审知公偕兄审潮、审邦三人奉命征伐沙县二十七都十八盂蝙蝠洞——虫必 婆洞(即今永安市青水乡积谷寮村)审知公亲自率征,脱靴于大田东坂洋,迄今仍名有脱靴丘。
王审知公昆仲事亲至孝,携其母亲徐氏在光坑(原名昆岗境,今属青水乡龙吴村)罗兜祠居住下来,为时三载。王审知公暨其母徐氏夫人,为光坑罗兜祠王氏开基始祖。
母亲徐氏,封为河涧夫人,寿终(公元890)亦葬在光坑清坑「梅花落地」。天德元年(943年)王审知之子闽王王延政,偕其子继成继昌复回光坑罗兜。[4]
根据上述资料表明:
1、青水乡龙吴村、黄景山村王姓入闽始祖为王审知。于唐光启元年(885),王审知随兄审潮携其母徐氏夫人,参加王绪起义军南下入闽,并于次年随兄奉命征伐沙县廿七都十八盂蝙蝠洞虫必 婆洞(今青水乡丰田村三百寮自然村),携其母徐氏夫人在光坑(原名昆岗境,今青水乡龙吴村光坑自然村)罗兜祠居住三年。王审知即为光坑罗兜村王氏开基始祖。
2、王审知母亲徐氏夫人,于唐大顺元年(890)寿终,葬于光坑清坑「东边挂月」处(今青水乡茶果场部后),墓名「梅花落地」。
3、唐天德元年(943),王审知四子王延政,偕其子继成继昌复回住光坑,守护徐氏夫人亡灵,并繁衍至今。
(四)黄景山村王姓传系
闽王延政天德元年(943),王审知四子 王延政偕其子 继成、继昌复回住光坑以来,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王姓开基龙吴村光坑自然村,那么何时又开基黄景山村了呢?据黄景山村王华(族名王承命)先生介绍,听先辈讲,南宋时,龙吴村光坑的先祖们不知何原因,只剩下一名男丁,无法在光坑生活,遂到青水乡积谷寮村(今丰田村三百寮村)上门作婿,繁衍后裔,于族姓「振」字辈时(王审知四子王延政长子王继成支脉),才由三百寮村搬迁至黄景山居住,故王姓族人开基王景 山村较晚(「振」字辈为王姓入闽第三十二代),约在清乾隆年间(1736-1796)。之后,王姓族人再迁回光坑祖居地。黄景山村曾有王姓「振」、「日」、「德」、「继」、「文」、「圣」、「正」、「华」、「子」、「长」、「承」、「茂」字辈,已繁衍至入闽第四十三代了。龙吴村光坑王姓族人目前有七百多人,已繁衍至入闽第四十六代了。[5]
自一九八一年发现开闽王王审知族谱、祖祠及徐氏墓后,龙吴村,黄景山村王姓后裔鉴于祖祠罗兜祠年久失修,便 成立了家族理事会,联系王审知公支派在各地的后裔,准备修缮祖祠。消息传出,立即有安溪、泉州、晋江、永安、三明等地嗣孙献资一万五千余元,当年罗兜祠便焕然一新,由主房、厢房、护厝楼大门和半月池田五部分组成,门联「统七姓来从固始镇八闽肇自唐封」及横批「开闽第一」点出了王姓由来渊源。每年八月十一日家族祭祖日(即三公入闽庆典日),各地王氏后裔代表聚于一堂,敬宗谒祖。
王姓家庭理事会每年祭祖日前夕,都派理事到各地王氏后裔处联系谒祖事宜。据黄景山村王华介绍,他于一九九五年起担任家族理事会理事后,曾外出大田、尤溪、安溪、晋江、泉州、南安等地联络。一九九八年农历八月十一日祭祖时,因外地王氏后裔代表有一百多人谒祖,为了热闹凑气氛,其万福堂傀儡班曾献演傀儡戏《八佰寿》。
(五)黄景山民俗信仰情况
1、民间信仰
青水乡虽地处偏远山区,境内却多寺庙。据《青水乡志》载,一九九六年前,有寺庙五十七座,菩萨一三五六尊,菩萨轿三十五顶。乡人喜迎佛设醮,常演戏酬神娱人,境内各寺庙四时八节之祭祀及民俗活动大体有:
二月初二,龙吴村文昌庙,祀「文昌仙」土地公,以本村为主进行,邀请戏班演戏庆祝,邻近村庄人自愿前往。
二月十九;沧海村、三房村观音寺,祀佛母观音,亦以村落为主,家家户户做艾粿奉祀,邀有戏班演戏。三月十五,龙吴村、三房村灵元宫,礼「赵大元帅」,通常从初七起,本村人即邀请戏班在永宁桥、安仁桥排祭演戏,四邻八村人莫不参与观睹,场面热闹。
五月十三日,青水村四洲亭关公庙,祀「关公元帅」,演戏三天三夜。
六月十九,沧海村祀佛母观音,在化龙桥戏台演戏三天三夜。
七月初一,黄景山村一顶观、青水村灵元宫,祀「马氏真仙」、「林氏真仙」,四邻八村祈求生子抱孙者众,尤以女人更为活跃,在砥东亭的古戏台演戏,观者如睹三天三夜。
七月初七,炉丘村、东井村福兴宫,祀「康烈侯王」(康公元帅),演戏,观众亦是人山人海,炉丘村还常趁此村民聚集之机开会,讨论治安、防盗等村务事宜。
七月二十三,黄景山村、早安村、过坑村、槐甫村等的显灵寺、狮子岩、飞凤殿、龙宫岩祀「张公法主」四方乡民聚于各村,看戏拜佛。[6]
凡神祗生日诞辰,通常在神庙(寺)前搭台演戏,人戏、傀儡皆有,通常演出三天三夜,长的七天七夜,圣诞日,设醮供祭,请本地道士念平安经、观音救苦经、弥陀金刚经、大乘经和普庵经等,按村户各家人名念去,以保平安祈福。
2、民俗活动
黄景山村民风亦淳朴忠厚,其民俗活动主要有:
春节,初一早晨,选择吉时焚香鸣炮开门,同居互相敬茶问安,逢人鞠躬道礼,开话新年恭喜;初二起妇女归娘家,亲戚互访;初七过人生日;初八过谷生日,点香放炮;初九过天公生日,家家备牲礼供祭;正月期间,村人喜迎佛设醮,读平安经,祈保小儿过关,大人保运。
清明,祭祖、扫墓。
端午,送粽插菖蒲艾叶除妖防邪,煮菖蒲艾叶水洗浴防毒。
六月六,家家晒衣除霉毒。
八月初一至十五为扫墓节,十五中秋节,家家宰鸡宰鸭,做牛肉粉干,团聚欢庆佳节,儿童供饼祭月。
冬至前三日后四日扫墓祭祀,冬至日宰鸡买猪脚,配七宝丹,进补。
十二月二十三日至除夕,家家排筵,焚香点烛,为灶神送行及迎回。
此外,男婚女嫁循六礼;生男育女须办鸡酒宴客;盖房乔迁要办筵席;祝寿庆诞亦办酒筵;死丧请道士设醮超度亡魂,请「地理师」选择吉地筑坟,谢土祀祭。凡村民大事有困难者,「勾会」支援,即大家出份子钱,为有价之援,利息较薄;故村中常有三种民间组织形式,一是自动为首的,邀请村人共议;二是输赢为首的,逐年值;三是议定为首的,如演戏摊款或自奉,此俗由来已久,相沿成习。所以黄景 山村及本乡民间剧团多,有大腔傀儡戏团外,本乡其他村尚有大腔戏剧团、小腔戏剧团,及北音、西皮大腔曲乐队、傩面舞表演队,龙灯舞、狮灯舞表演队等,应邀演出于村、庙间,乐此不彼。这从青水乡青水村的永宁桥一端设有戏台,沧海村的化龙桥一端也设有戏台中可以得到佐证。永宁桥「古戏台」左靠砥东亭、接待楼,右边连永宁桥、灵元宫,五者连成一体,座落于青水村寨兜自然村澄江之上。始建于清雍正二年(一七二四),距今 已有二七六年的历史了。古戏台内设有化妆室、更衣室,接待楼(称称看台)及桥身可容纳观众七百多人;戏台除正台外,另有深三米的更衣歇息台,戏台四周的壁上曾题有古画、古诗及当时戏班名戏挂彩剧目,可以分辩出至少有十多个戏班五十五剧目,如大腔戏《白兔记》,小腔戏《双进宫》、《满堂红》、《乾坤配》、《龙凤阁》等,每年农历正月、三月初一至十五、七月初一至十五,戏班从上午到 夜晚不停的演出,场面十分热闹。该处古戏台与欧州「镜柜式」舞台极其相似,据说全国仅发现这一处,具有较高的学术研究价值。
二、黄景山大腔傀儡戏与万福堂概况
黄景山大腔傀儡戏,既是古代流行于闽西北的宗教性傀儡的遗传形态,也与明中叶以来由赣入闽的地方戏曲弋阳腔有着密切的联系,虽然此一剧种缺乏详细的文献记载,但其剧种形式本身即为我们提供了考察古代地方戏曲与傀儡戏宝贵的实证资料;万福堂可查的历史并不算长,但它不失为我们了解近代以来大腔傀儡戏艺术发展与沿革方面很重要的例证。
(一)黄景山大腔傀儡戏源流
大腔傀儡 戏在青水乡社区的流传,是与黄景山王姓家族祖传有关。据该村「万福堂 」班主王华先生介绍,其祖上相传傀儡于第二十五世「成」字辈起,至今已十九代了。由于代远年湮,远的已难寻追。王华十岁时其父王金备去世 。据其所知仅有两代,即:
第四十世:王子重,法名法新
第四十一世:王金备,族名长忠,法名法存。
而在青水民间,早已认可大腔傀儡戏所具有的悠久历史,如《青水乡志》载:
木偶戏,原名傀儡 ,系用线支持身架,塑以各种面型和着以各种服装,演员以线牵动表演的一种戏剧。据传明末时,曾在大丘演出。清末时,有黄景山王金备演傀儡戏有名。……[7]
如果,我们从大腔傀儡戏之戏曲生态及傀儡戏本身的资料进行历史的考察的话,它的源流及悠久的历史轨迹还是可以追寻的。
首先是大腔傀儡戏的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名称——「金线傀儡」和「金线戏文」在「万福堂」祖传抄本《题关式》所载<谢愿请神文>称:
祷请王封田窦郭三大元帅御前,告许金线傀儡△日,充为良愿,祈保△△因△△呈,果蒙有感,理为营谢,不敢久负前恩。卜取今月△日,命请梨园弟子前来搬演金线戏文完满,虔备香供财仪上答。[8]
据叶明生先生考证,宋代孟元老《东京梦梁录》卷五<京瓦伎艺>有「悬丝傀儡,张金线」的记载,同时于《西湖老人繁胜录》、吴自牧《梦梁录》等宋代笔记中都有以「金线」称艺人名字或以「金线」为傀儡戏行业的[9]。可见黄景山的傀儡戏称「金线傀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