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
大多数妇女成家之后都是留在家里抚养下一代,然而我的母亲例外。她在我幼时就随我的父亲出外打工,即使春节也不回家,只是偶尔挂个电话询问家中的情况,譬如我们兄妹有没有好好读书,有没有打架之类的琐事。
我就像失忆一样,根本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即使在梦中也很难拼出母亲的身影。每次只能在电话里听她的声音,没头没脑地“哦”几声,算是回答。
下雨时,别的同学有母亲亲自把雨伞、衣服送到学校,我妒忌得要死,不禁想起千里之外的母亲。母亲从来都没有给我送过雨伞。母爱,在我童年的历史中遗失了好几页。每当看到别的孩子依偎在他们母亲的怀里那幸福的模样,我幼小的心灵总有种失落的感觉。虽然每次都能收到母亲从外地寄来的衣服,可总不合身,不是太小就是太大。有一次打电话,我问母亲什么时候回家,母亲只说:“快了。”她每次都是这样说,让我抱着期盼的心理,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以免母亲回来说我不爱干净。我总觉得母亲会在我一睁开眼时出现在我面前。可希望一次又一次被打破,我不再相信母亲的承诺。我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种种不快都倒出来,冲着电话大声说:“我不要妈妈了!”
从那以后,我很少接母亲的电话。听父亲说,接了我的电话后,母亲哭了好久,眼睛都肿了。我开始后悔对母亲说出那样的话。父亲告诉我,母亲为了给我买合适的衣服,在商店里选衣服的时候,看到和我差不多个子的女孩,就把衣服往别人身上套,惹了不少笑话。
我总认为父母在外的生活过得一定很惬意,要不然父母怎么会久久不肯回家?
直到奶奶去世后,我才乘坐火车来到让父母留恋的地方。第一次见到母亲,她还在工作。见我到来,她放下手中的活,高兴地把大包小包从我手中接过去。我仔细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母亲。当时是炎夏,她竟然还穿着三件衣服,汗水浸湿了衣服,脚上穿着已经露出袜子的解放鞋,头戴一顶满是石灰粉的灰帽,脸上被口罩的皮筋勒出的两条印痕,清晰可见。
在来找父母的一路上,我曾经努力地发挥想象,想象父母应该住着高大的楼房,一定有舒适的弹簧床,高档的家具……
令我没想到的是母亲走到一排矮小的房屋,打开最左边的一间,向我招呼道:“到家了,进来吧!”我站在门口迟疑地看着屋子,这次好像被我自己欺骗了。什么楼房,弹簧床,家具,沙发,一样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张用砖块垫起来的木板床,几把不像样的凳子,桌上还有没收拾的碗筷,屋内最值钱的就数那台电视机了。
从那天起,我便住进了这个家,对父母的愧疚也日益增加。母亲为了不让石灰灼伤皮肤,在最炎热的夏天都必须穿着厚厚的衣服,还穿了两双袜子。可母亲的身上还是留下了很多伤疤,脚裸的伤尤其严重,因此即使在夏天母亲也不穿凉鞋。
很快,我已经接近初中毕业的尾声了,饭桌上的话题不外乎我的学习。母亲越来越频繁地单独与我谈话,眉宇间的皱纹写满了焦虑,直到我向她保证会尽最大的努力,她才舒心一笑。我的心不由抽搐起来,母亲这么信任我,一句话就让她心满意足,让我局促不安,总觉得亏欠母亲太多太多,我从来就没有尽到一个做女儿的责任。
多年来,对于母亲,我不但没有心存感激,还让她为我流泪。如果说母亲在上辈子欠了女儿的债,所以这辈子女儿是来讨债;那么下辈子我依然要做母亲的女儿,但是我并不是来要债的,而是来还上辈子欠下的做女儿的责任。
福建永安市大湖中学九(2)班 赵晓莉(指导老师:赖应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