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年华谁曾问,青春岁月珍藏深。”五月和谐的春风中,最引人暇想的,也许就是青春——我们生命旅途中最美丽的那段时光。
我工作的地方要经过小城葱绿的蝴蝶山(南山)公园。山分两翼,状如蝴蝶,中间一座原木吊桥串起,加上木屋回廊、喷泉瀑布、四季风轻、林木苍翠、小鸟鸣唱,夜晚霓虹灯刻意闪烁呵护,恋人依依,林间一片温柔,浪漫而诗意,青春气息浓郁。
我成天奔忙,即使周末,也是购物、清洗的呆板程序,但这就是我的中年生活,离青春浪漫很遥远,只是和所有人到中年者一样,曾经青春过。
我的青春原野在著名的天府之国,我喜欢巴蜀的风。这是我能够从中感受到盆地不“闷”的东西,四周高山阻隔改变了地球气压带直导的风向规律和风速风力,盆地的风平和、柔软而散漫,有老茶馆的味道。有风的日子,我喜欢穿着那条蓝白相间的喇叭裙奔跑,风吹裙裾飘飘,惬意得象要醉倒。这是青春里拥有的小小乐趣,乐此不疲。
学业因父亲“南征北战”支离破碎,我只上了四年小学,却多读了半年初中。那时没有“考大学”概念,我开始在心里描绘自己工作的青春梦,想当记者,哪里热闹往哪里跑,编辑部应该有高楼,有宽阔的花园,有尘封历史的图书馆,有高深莫测的文笔大师,有动人的青春故事……
可我很快参军,描绘的场景统统没有。有的是新兵连直线条的营房、操场,机械重复的队列、口令。
那年月,兵的日子很单调很紧张,兵源筛选颇严,上查祖宗三代,根正苗红,听话而坚忍,严寒酷暑,默默遵规循矩。
豆蔻年华,女兵不能穿高跟鞋,发不过肩,不烫发,不化妆,别说雪花膏防晒霜,连猪油都没涂过,就那么在太阳下春夏秋冬年复一年素面朝天,跟自己人站一堆没差别,与地方同龄女孩参照,我们立马就成了“非洲人”。
男兵们摸爬滚打劳动学习自己缝被洗衣,有时泡沫未清干净就晾起来了。男女兵间说话少吵架多,北京兵损我们“四川耗子”,我们回讥“北京烤鸭”,一点也不浪漫朦胧。
军纪森严,军内不许谈恋爱。偶有“老练”的知青兵“地下党”接头般秘密恋爱,也只蜻蜓点水,稍纵即逝,证明萌动而已,没有人会为单纯的萌动违抗军令付“前程污点”的代价。我们始终专注地重复着听军号出操、训练、工作、开饭、休息和响亮喊口号响亮唱“饭前歌队列歌”的日子。
最开心的是看电影,上级定期发片,或与友邻部队流水线式一卷卷“跑片”看,放完一卷待片期间就声嘶力竭唱军歌,荡气回肠。
星期天上街是按比例经批准限时间的,十天半月轮不上一回很正常,三人以上还得排纵队齐步走,更象巡逻不象逛街,但同志们还是兴奋得眼放绿光。
还有就是每年义务下乡支农大战“红五月”,义务帮农民抢收早稻抢种中稻“双抢”,汗流浃背但有农民挑送的豆浆稀饭解渴,胜水一筹,同志们开心得象过节一样。
我想起一个“红脸”云南兵,训练和工作样样拼力,即使冬天也冲凉水澡。“双抢”累得口吐白沬晕倒住院,不料查出患有一种不易服役的病得提前退伍,退伍对农村兵意味着回原籍务农。他背着简单的行李一步一回头流泪走出营门,他的老乡骑着司务长的破单车送他到车站也无声流泪,说他是孤儿,村人隐瞒病情保他到部队“吃饭”。我像个傻瓜一样流着泪远远跟着他们,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望不见他们的背影。
“红脸”兵让我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事我们心疼却无能为力,人生有些挫折莫名而无奈。
但回忆起来,我还是觉得那几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按“三十而立”,我们甚至还没长大就齐步走过了许多年。我们那批兵里最早转业的叫和青,16岁到南京电视台工作,工龄4年却还是单位最年轻的;小胖退役前夕才在老兵提醒下发现自己没入团,哭着到团工委临时申请没批准,到地方掮着年轻重新开始,现在已是“副处”。
我经常会翻看悉心保存的那时像册、手抄歌本、名人名言集、学写的稚诗等,工整清晰,心读“站在/祖国的/最高山巅/欣望着/祖国/朝霞满天/我/一个年轻的共和国士兵……”有泪——那些久远的淡淡墨渍见证了我们青春中的一段执著,很单纯很生动很鲜活的一段“旧日子”。战友通话常调侃:我们是名人名言喂大的。
我初中时曾与班长肖彬同在一个大院,他在我入伍后听从其在温江地委当领导的老爸指示退学到雅安进工厂,那么一个品学皆优立志要当法官的帅男孩,最终在高考前低头改变志向,只为服从“锻炼”的父愿。
肖彬是我很铁的朋友,同为干部子女同样朴实无华。那年夏天我探亲回家,他闻讯赶回,买来冰棒看我捧着保温杯猛吃,简单的牛奶冰棒,雪白香甜,5根下去直吃得肚皮发凉舌头不会打弯,他就开心地笑,递他干净的手帕给我擦残汁。归队前夜我们登高看庆“七一”烟火,碰巧看到流星划过,齐齐闭眼许愿,问他内容,沉默许久说“我们永远不要分开”,我却一本正经笑他“小资情调”。山下城池烟火绚丽多彩,直冲苍穹,天空忽明忽暗,很少见烟火,我激动得哇哇怪叫,肖彬只是瞪眼长吸气,我很想问他在想什么终于没问。归队次年遇“战事”我不告而别,后听说肖彬考上一所航空学院。那时通讯落后,国土遥遥,点与点间的联系特别脆弱,部队电话不能打,肖彬也无电话可打,寄信原址“查无此人”空去回,断了音讯就改写了人生!
但我想我永远都记得那晚的夜空那真诚的许愿那珍贵的烟火,以及肖彬被烟火映得熠熠发亮的黑眼睛,那是青春原野的蓓蕾,那是心灵深处的温暖,那是记忆里不灭的怀念。
最喜欢齐秦的歌,不仅仅因为《北方的狼》的旷野沧桑,“预言”了我西北十年风霜泪,更有《大约在冬季》倾诉的无限眷恋情,人生细碎的脚步里,有几人能踩出“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的和声?无论有心与否,过去的都不复再来。而现实的细碎,终将化做耄耋回忆。
回忆里最美丽的,依然是青春。
青春匆匆,就象一瞬间,但却有一生最美丽的珍藏——珍藏不舍的,其实是青春对美好的向往!
2009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