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妈是福。一直拥有这样的幸福,却并未在意。
五月春风吹来母亲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康乃馨的清香飘溢出母亲的味道。已迷离西去的老母亲从切肤之痛的心里走出,老儿再次真实感受到,那份曾经拥有的平和幸福是多么珍贵多么难舍。
半世相依,一朝走远,生命的记忆程序里,删不掉去年春天一个风和日丽却不堪回首的日子。
那天,一个普通的星期天,老母亲在春风里飘着一头白发乘车去郊外探望次子,独自乘车回城途中走失。
亲友踏遍山城无觅处。甚至深夜在外围大山里鸣锣搜索,老儿在大山的夜空里声嘶力竭狼一样长啸,鸣一声锣,叫一声妈,普通话与客家话交替的凄沧呼号穿透虎形山深幽的夜幕回落成声声泪:妈妈,回家;妈妈,天黑了,回家睡觉吧……在早春的冷雨里,妈妈呀,你去了哪里,人间84年风雨路你还没走够吗,你是否听到儿在子夜山野空旷渗人风雨中的凄凉呼号,妈妈,回家,妈妈呀,回家吧!
妈妈回来了。漫漫7昼夜后,伐竹农民在城市南郊公路尽头老林场高墙外的土堆旁发现了早已没有气息的养育过5个儿女老母亲——她小小的不足1.5米的单薄苍老的身躯趴在泥地上,驼背和白发格外醒目,暗淡不瞑的双眸向天问;左臂侧压,右手外扬,似在呼救,但一个84岁苍老生命的最后余声终无人晓……
老母亲就那样定格在最先赶到的老儿和小女的憔悴绝望里,定格在目睹亲情失落的所有亲友眼中,把亲友多日奔波的希望瞬间化为绝望,把儿女的痛悔、负疚、自责绞成一团半生解不开的心结。
儿女的眼泪洒落在母亲倒地旁边的泥堆上,那一刻的思亲泪,夹杂了太多的担忧、祈祷、期盼、焦虑、痛楚……刻骨铭心堆积成焦灼,灼痛亲人的心。趴在角落的母亲的白发被春风拂动,儿女撕心裂肺泣血痛呼守望着,似在等待妈妈重新站起回应。
亲人把烛火点在灵前,儿子用纸钱给你写信,香烛摇拽长明,音乐如诉如泣,烛光青烟,那是你给儿的回应吗?
从来没觉得生命如此孱弱,儿循母足迹徒步仅需3小时,而老人却辗转1或3昼夜加上整个生命。
从来没想到一个苍老生命的终结方式,会是让亲人心痛到无法承受的迷一样的“走远”。数十年风雨漂白了妈妈的头发,她顶着一头纯白的老发踟蹴在三月春雨中,迷失在清明泪水里,终结在饥寒交迫痛苦孤寂下,亲人急切的呼唤遥远而不可及。儿唤娘不应,生死顷刻近,无限追悔,才知平安多深邃,苍穹一时迷离,千里万里心碎,流浪人生从来苦,有家无回,妈妈呀,也许是儿女的苦难没有受完,要我辈并不轻松的人生,再负半世心酸。
从来没想到一个生命的走远过程是那样艰难。太阳下,大雨中,冷风里,背离人群迷失在城郊没有灯火人迹难到的黑暗泥泞里,走远到84年人生步履从来没到过的荒郊野外,远到儿女目不能及憔悴绝望唤不应的地方,远到亲友心力不济未预料到的偏僻一隅,远到城市街灯余辉辐射不到的一方角落。妈妈象一叶枯败的小草,随风而去,静静地,背对太阳,归依黄土。你身上的雨点证明着走远过程饱经凄风苦雨,你用一身泥水和不瞑的双眸,定格不甘。我知道你要回家,只是走错了方向。城郊乡野路尽,行人缪缪匆匆,谁会留意阻止老人蹒跚盲然迷乱迟缓之步,一步步走远,走得远远。荒郊野外,乱石泥泞,野草闲花,见证一份凄凉。
这份凄凉该怎样化解呵?妈妈,潮湿的泥泞中只有阴冷没有温暖,儿在连夜暴雨中穿街走巷疲惫不堪焦虑难安千呼万唤,为何唤不回你的踪影?
你踪影落幕的一角有单纯的安宁,那里也许是天堂的一个入口。天上的月亮曾在暴雨间歇静静圆圆地照耀着山城之夜,照耀着城市灯火余辉波及不到的每一个角落,你所在的那个角落也曾有月光,你的心应该有一份安宁吧。
母亲安祥的笑容从此融化在夜色中,儿的心从此空落,留下一个深深的空洞,无法弥补。儿习惯听你每天的唠叨,习惯吃你煮的总吃不完的剩饭,习惯看你把儿专为你备的“好料”“收藏”到变质……妈妈年老背弯笑依然,儿子回望一眼心温暖,五十年晨雨夕烟,年年岁岁印满母亲的开怀笑言;成长之路的辗转坷坎,每一步都系着母亲的耿耿挂牵。妈妈呵,清明泪雨里你化尘而去,全忘了回头再见,世上少了一个好人,人间多了一群孤儿。
旧楼老屋依然,只少了妈妈笑面,任孤儿一颗碎心,在清寂里跳得倦倦,有心替难,无力回天,孤儿心痛难倾诉,唯有常念白发人。儿会保持“管闲事”的脾性,儿会笑对每一位白发老人,儿会提醒友人多关顾耄耋父母,儿会建议老人着鲜艳衣服以“引人注目”,儿遇见暮归老人一定多问一句“您到哪里去”——不论他前后是否有人……
子夜里,深梦中,妈妈近在眼前。
2009年5月8日